早发白帝城

温亚林

“朝辞白帝彩云间，千里江陵一日还。两岸猿声啼不住，轻舟已过万重山。”这首李白的《早发白帝城》是我最早背会的诗。这首诗是我的爷爷教给我的。

很小很小的时候，我生活在乡下的老家。两座土瓦房，几块菜地就是它的全部。房子前横跨着一条河，沿着河对岸的路往上走，就可以到村子里。那时候过河没有桥吗，几块大一点的石头，排成一列，便是我们过河的工具。河两岸是大片大片的树，水是绿的。夏天在河里翻开几块石头，会看见几只小螃蟹横着脚仓皇的逃走。这就是我跟爷爷和爷爷那样的长辈住的地方，即使在回忆深处也依然温馨的地方。

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，淘气的不得了，一天到晚闲不住，跑到林子里、河里去惹事儿，衣服被冲走了好几次。至于“挂彩”，则成了家常便饭。可是爷爷总是乐呵呵的。

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傍晚，爷爷抱着两岁多的我，坐在家门前，教我背那首李白的《早发白帝城》，我也是装模作样的学着爷爷的语气背了下来，自己倒没觉得什么。可是爷爷却开心地用下巴上的胡茬蹭着我的脸，弄得我也咯咯的笑。

大概是我快三岁的时候，我被送回了县城。具体情况已经记不清了，反正之后，我和爷爷就在城里住下来了。同时，我的求学之路也开始了。

那段记忆至今还依然清晰：家离学校很远，每天早上我都会被爷爷从被窝里拽出来。然后一起走着去学校。路上在家附近的早餐店里喝一份早餐。有时候爷爷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，我就做的高高的，快乐的数着旁边人来人往的脑袋。真奇怪，明明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，我还记得这么清楚。

之后我回到父母家，上了小学。反而这段记忆模糊不清了。

一切都很平凡，很稳定，可是我没想到，三年前，爷爷突然倒下了，然后就再也没站起来。

爷爷去世的那天，冷的出奇，似乎连空气也是凝固的。我们抬着昏迷的爷爷，网他曾经生活过的山上爬。那是我第一次，在那么多人面前痛哭流涕。山上的夜晚比城市更黑暗，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。天上也一片漆黑，没有星星，也没有月亮，只有一阵阵吹得人瑟瑟发抖的寒风。

这一次，我做了一个梦，梦里的爷爷醒来了，每个人都是开开心心的，没有悲伤和哭泣，有的只是一片欢声和笑语。

可梦终究是梦。原来我梦里的笑声是葬送已逝去的灵魂的疚歌！爷爷躺在床上，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、肥大的寿服。很难看，真的不合身。爷爷像睡着一样安详，只是再也不会醒来。

下来那座山就可以找到我生活过的老家。时过境迁。我看见一块巨大的水泥板横在桥上，两岸空空的只有野草，映不绿那已经什么都找不到的水。

我坐在老旧的房子面前，想起十年前在这里，有一个老人抱着他的孙女，轻轻的教他背那首《早发白帝城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