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棵600龄的古槐,直径盈米,两人可抱,树身疤痕斑驳,虬枝扭曲向上,硕大的树冠碧绿,向南倾斜25度,半街撑起一把巨伞,仍显现出旺盛的生命力。老城明清一条街鼓楼东130号,曾经的“东方红旅社”所在地,如今仅余一间门面的两层小楼,遍寻不见旧时痕迹。问街沿晒太阳的老人,知情者答曰:“这就是汉朝清官董宣祠堂旧址,半砖片瓦都没有了,就剩下这棵老槐树了。”我踯躅在院墙外,仰望着古槐上悬挂的园林部门设置的“树龄牌”,心头犹如
秋风漫卷。董令驾鹤越千年,董宣祠堂化云烟。唯有古槐傲
秋风,清馨幽幽绿人寰。祠堂是为纪念强项令而建的,古槐当然也是为彰显他的清
风亮节而栽的,那么,古槐不就是颇具象征意义的“董宣槐”吗?光阴不与人俱老。时间的潮水能够荡涤这世上许多辉煌,却未必能够冲淡立在人们心底的碑碣。1900多年过去了,多少帝王将相荒冢衰草,任长风扫;一个区区“强项令”董宣却穿越时光的隧道,至今仍被人们奉为民族的精魂,这其中的奥妙颇值得玩味。40多年前,曾跟随父辈来此凭吊,修建董宣祠堂的碑刻已成为“文革”中的“四旧”之物,被垒砌在旅社小茶房门口,摸模糊糊犹见洒脱苍劲的草书,加上这棵郁郁葱葱的古槐,其余再也难觅董公的遗迹。彼时的文化运动,每每是运动“文化”,把业已破败的古董进一步“砸烂”,于是,许多该看到的宝物就此销声匿迹。有形的文化难免遭到人为的毁弃,无形的文化却总要昭示它应有的璀璨。董宣(字少平,河南杞县人)就是一个很有典型意义的清官文化现象。他以“除奸邪,护黎民”为天职,执法如山,不徇私情,刚直不阿,光明磊落。他曾任北海之相,权倾一方,严惩不法官僚,获罪险遭杀头;他任江夏太守时,面对民不聊生的匪患严厉执法,治理得当地海晏河清。到了69岁高龄,汉光武帝刘秀还任命他为洛阳令,镇守国都,他依然是法不容情,对胡作非为的皇亲敢动法绳,金殿上强项不跪,拒不陪情,宁可头撞殿柱血溅朝堂,被人们誉为“洛阳卧虎令”。他所在任的5年间,因为没有人进衙击古鼓鸣冤,“堂鼓不鸣董少平”成为市井美谈。董宣
一生安于清贫,常用俸禄接济下属和穷人,到他77岁病逝时,仅一条被子裹身,家余一马一破车,大麦少许,令汉光武帝刘秀也为之痛心动容。东街有棵“董宣槐”,年年呈碧翠色来。董宣祠堂虽然已痕迹难觅,幸有一树碧绿见精神,供人们发思古之幽情,董公的楷模将在人们心中一代代传之久远。多少年来,我们探讨研究清官文化,
不能老是采取实用主义的态度,因为为官清廉与否,关键是要人格立身,内在树优,从本质上抑制腐败,弘扬清廉之风。一味埋怨
人心不古,制度不严,执法无力,外在条件的禁锢不是万能的。封建官吏犹能洁身自好,今人为官更要从内在文化上强化“公”识,敬畏职守,造福一方。东街有棵“董宣槐”,思古咏今可抒怀。董令已逐江河远,见贤思齐登高台。明清街上有古韵,走一走,看一看,想一想,有益无害。此刻
我穿越鼓楼西去,忽听得曲剧《洛阳令》的悠扬唱段声震耳膜:“要学那马齿苋经霜耐旱,不学那墙头草嘴尖皮厚步步升天。”
我不禁又回过头向那棵“董宣槐”望去……